23年病房回忆录(上)

23年病房回忆录(上)

23年病房回忆录(上)

在看见2023年度的“俗世奇人”征稿前,我没有想过在任何网络平台上记录关于这段有些灰暗的时光的想法。点开活动话题,我试着回忆了一下这次住院中有没有什么值得写出来的人和事,然后惊讶的发现或许是因为对糟糕经历的保护遗忘机制之类的原因,尽管才出院十天不到,很多住院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故而虽然确实没有什么真正称得上是“俗世奇人”的事情(除了我这个病因以外吧),我还是在手机备忘录里慢慢的将那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我还记得的事情敲了下来,然后发到赛博空间里抢占了一个角落,帮我记住这段磨难中的些许点滴。

在机组发完最后一段回忆后的几天,敬爱的白广大老师建议我把零散的文字整理成文章投稿,于是我把零敲碎打的段落整合了一下。这篇文章中的基本就是我发在机组话题中的内容,大概修改了一下病句。只是我这个人从小写作文就是爱写错别字和病句,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还请各位编辑老师和机友们多多指正。

(一)

2023年,我给自己整了个狠活。

2023年8月24日晚上,刚刚健身加打完拳击的我感到了背部极端不适,骑车回家的我根本没怎么在意,想着明天就周五了,挑个时间翘班整个推拿放松一下,心里更惦记的还是周末拽着我朋友去跑团(是个苏联主题的COC团)时应该整个什么活儿。

然而,整夜的激痛让我难以入眠,疼痛还在往腰上延伸,双腿越睡越凉。凌晨四点的时候,我站起来去厨房喝水时感觉整个腰像铁板一块,已经很难去保持平衡。好不容易熬到了六点,我想着快些起床,希望有推拿店一早就能开门。比平常费力一万分的坐到床边之后,我惊恐地发现,我站不起来了。似乎我仍能大概感觉到我的腰在哪,腿在哪,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怎么才能让他们结合在一起发力。

于是惊慌失措的我喊来了我的父母,人生第一次被人用软担架抬下了楼(我家没有电梯,给抬担架的哥儿几个累够呛),第一次躺进了120。

一切看起来欣欣向荣的我的8月,乃至于整个2023年,轰然倒塌……

(二)

躺在救护车上的我开始自我催眠“估计没啥大事,毕竟也不是什么突然的伤”,念叨了几遍之后简单的跟领导请了个假“x总,我后背有点拉伤了,估计缺席半天。”但是当我躺在移动板床上,回味着第一次做核磁的恐怖经历的时候,看着片子的大夫的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幻想“这看着像什么东西压迫脊柱神经了,我们这看不了最好去家大医院。”

于是我人生第二次躺进了救护车,奔向了人民医院。在救护车上正在和有点懵逼的领导解释为什么从后背拉伤变成需要手术的我,也从体感上感到了不适,腿部的感受在减弱,腰腹部开始抽搐甚至出现了极端地针刺感,在到了人民医院之后凌晨还能自己站起来打晃儿走路的我甚至躺着连双腿都抬不起来了 。

(三)

到了人民医院,急诊的年轻大夫明显也有些无措,先是开了脊柱全套的CT核磁加强核磁,然后叫了神内神外骨科的各种同事会诊,再请示各种领导。最后还是创伤骨科的一个专家拍板,开了住院单。但是当天并没有空床,人民医院也没有移动板床提供,于是不得不高价租了120的移动板床,在急诊室的大厅里过夜。因为输了激素和甲钴胺,疼痛暂时缓解了许多,多少能慢慢地躺着稍稍抬抬腿。

一天多没有睡觉,我在大厅了也是半梦半醒。深夜的急诊室十分忙碌,前来的病人络绎不绝,有深夜发烧闹肚子的,有被猫抓狗咬的,还有磕了碰了的。唯一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个姑娘头,她破血流的一个人来了医院,哭的稀里哗啦,是被男朋友家暴了。“什么人都能有女朋友啊”我迷迷糊糊地琢磨着,愿家暴的人上不了天堂(忏悔室并感)。

(四)

终于挨到了白天,等到了一个办理出院的病人,我才得以住进了病房。病房中已经住上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整个人温文尔雅,谈吐间有一种机关单位基层领导的感觉。等收拾妥当,就到了交流病情的环节。这位大叔也属实倒霉,在小区遛弯的时候被窜出来的狗咬了一口,急诊清疮的时候也没清干净,导致伤口一直不愈合。他家孩子正好赶上初二升初三的暑假,本应该在有时间就在家督促孩子学习的他却把整个暑期都浪费在了医院里。提起他家孩子学习,大叔也是满满的不放心,政治语文英语不爱背,理科基础题老出错还有点好高骛远,还沉迷手机游戏。(除了沉迷的手机游戏不同以外,这根本就是我.jpg)

他家孩子也在临开学前来医院看了看他,小伙子虎头虎脑的,来了之后除了和老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还申请开学前的晚上和朋友联机打游戏(有一说一,还打申请已经很听话了好吧)。听着爷俩的对话,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根本搞不清楚现在中学的孩子们都在玩什么手游了,甚至他用了一个开黑以外的动词(我甚至没记住)来描述他和朋友联机的行为,惊了,老了。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小兄弟离中考更近了半个学期,也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些应试的感觉,也不知道大叔的伤好利索了没有,祝他们一家一切顺利。

(五)

过完双休,周一早上医生来查房。主治大夫在看完我的片子询问了我的情况后下了判断,他认为确实有一块什么东西压迫了胸椎,但是不严重,再加上有点黄韧带骨化的情况,应该是个陈旧伤,和我现在的病情不符,建议先保守治疗,去个康复医院观察观察,还主动帮忙联系了展览路康复医院。“谁也不能一挥拳把就自己干瘫了吧。”主治医生如是说。

其实得到了保守治疗的结果,我还挺开心的。虽然我内心里也希望来一次简单直接的微创手术彻底帮我摆脱困境(微创什么的也只是我的臆想),但是如果能歇些日子就能正常也是个好事。再加上之前救护车上的小哥为了安慰我,跟我说他也见过一个差不多的,是车祸的时候激烈碰撞导致脊髓震荡,歇了两个星期就恢复了自我行动能力,盲目的乐观终究在我的内心占据了上峰(从体感上来说,每天打激素之后疼痛基本消失了,对腰腹的感知也渐渐有了些许恢复)。我和领导又多请了一周的假,还跟朋友兴致勃勃地讨论,出院后去打卡几家我在无聊刷手机时看到的饭馆儿(后来这个打卡list甚至长到了不知道从哪家馆子开始比较好的地步……)

就这样,一个星期后,抱着很快就能出院的心态的我转进了康复医院。

(六)

住进康复医院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同病房的哥们儿是个山西小伙儿,可能也就比我大个一两岁,是上班路上遭遇了车祸,走在人行道上被右转弯的车撞了。一开始拍CT片子没看出问题,后来一直疼去拍了核磁,发现是韧带受伤了。每次提起肇事司机都咬牙切齿的“我晚上还在奥体跑步呢,第二天早上就给我送医院了!等出去我肯定告(指上诉打官司)死他。”在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基本能自理了,虽然还得拄拐滑轮椅。但因为只有一条腿做了手术和卧床的原因,两条腿粗细出现了差异,为了实现出院后就能跑步的愿望,他的复健训练十分刻苦,每天都早早地上五楼康复中心锻炼,这让当时只能卧床的我对五楼充满了想象和渴望(后面我也在上面练到了吐……)

除此之外,他最让我羡慕的一点是,他女朋友居然在周末来探视他,听上去应该是个博士生在读。真好啊,真好啊。虽然我朋友也来看望了我,和我汇报了一下第一次跑团的感想(本来那个周六我好不容易拉他一起去跑团的,我却不得不鸽了),还带来了一个远在新疆的朋友寄来的葡萄和杏干(新疆真是好地方),然而照着女朋友还是差那么点(不废话吗)。

在此也多说点,在康复医院碰到的大部分年轻病友其实都是因为车祸进来的,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哥们儿因为避让一个逆行的快递小哥,被自己的电动车压翻在地伤了腿。在此也祝愿大家都能出行平安。另外,一旦受伤,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核磁和CT的片子都照一下,以防万一。

(七)

至于我本身的情况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乐观,骨科康复的主任带着一帮大夫大查房,拿着我的片子讨论了很久,暂时没给结论。人群中有一位老大夫,好像是从内蒙哪个旗的医院来交流的,在查房后晚些时候一个人又悄默声地溜达过来了,表示能不能再看看片子。老医生举着片子端详了半天,满脸肉眼可见地疑惑。最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怎么也得再查查,哪怕做个腰穿呢?后来康复师也来了,问能不能把片子借走,学习一下。

一开始我还对来自医生的好奇感到惶恐,后来几次转院,我倒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经常住院的朋友应当知道(希望大家一辈子都不需要亲历)每当几个大专家或者教授查房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个很大的队列。队列中除了管床和同一组里的大夫,剩下的大夫,实习医生,还有在读学生有时候对和他们不相关的病例并没有那么上心,有的人会走走神,坠在队尾的还会扣扣手机。但是每次听到我的病因和情况,他们都会或好奇或震惊的争相传阅我的核磁片子,甚至有人连手机都不玩了。每次遇到这种场景,我都会想起那个“好消息,这个病的名字将会用你的名字命名”的笑话。

(八)

虽然伤情不定,但是我还是在康复师的帮助下进行了些简单的运动(比如躺着抬抬腿,收缩一下大腿,蹬蹬车之类的),甚至在两周多之后第一次从床边侧着坐了起来。至今我还记得在床边坐起来的时候天旋地转的感觉,甚至感觉到了缺氧,高处不胜寒了属于是。康复师说人体和思想一样是很容易滑坡的,你想练大一块肌肉,增加一点力量,提升一点速度,那你需要付出大量的汗水,时间和努力;可如果你在床上躺上一周(正常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连床都不下,大家别担心),那你的肌肉萎缩的速度可是肉眼可见的快。“不过你这个伤有这点好处,”他安慰我,“高位脊柱损伤会导致大腿肌肉紧绷僵硬,起码能保持一定的大腿肌肉群不会萎缩。”行吧,有时候医学事实也像一种地狱笑话……

几天后,骨科康复的主任请来了神经内科的专家进行了会诊,得出了结论是无论如何都需要进一步检查,起码确认一下压迫脊柱的是什么。

所以等了几天后,我又被安排转进了人民医院神经内科。隔壁床的爷爷已经近八十岁,一辈子都在老家务农,但是供出几个孩子都读了大学在北京工作。一直身体硬朗的他没什么基础病,只是做了一个微创支架的小手术,但是他念家心切,“你们这我待着憋得慌,我站家里地头上能望见天边,这北京看着堵心。”又不怎么吃东西,“我在家吃的都是我自己种出来的,我知道怎么个来头啊,你们这买的我吃不下。”故而血压和心率都不怎么稳定,一晚上血压监测响个不停。

最后在孩子们和护士威逼利诱,威胁他不吃东西血压上不来就不能回家,还得多花钱的情况下,老爷子终于喝了两口粥,吃了几个包子,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当护士说他可以出院了,老人家高兴坏了,直接蹦了起来,自己把滞留针给扯了下来(场面有点儿血腥),给护士整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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