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on a Winter’s Night a Man Without Talent

If on a Winter’s Night a Man Without Tal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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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这是一篇答应了别人要写,才忍着羞耻写完的东西。其中充满了自恋和自哀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简而言之,不看也没有关系。

预警:文中带有大量抑郁情绪的描写,还涉及了自杀等沉重的话题。如果你的精神状况不佳,请不要阅读!

活着,还有garo漫画

要把自己失败的人生凝聚成文字,无疑是件难事。就像每天都要早起一样困难。

早起是为了早点去菜市场,早点去菜市场则是为了方便安排一天的日程。我睡眠不太规律,比较浅,常常半夜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只能翻翻床头的书,回一回工作邮件,等到天空终于露出鱼肚白,我才下床刷牙换衣服,戴上耳机,选一首喜欢的歌,出门去菜市场。

早上6点多差不多7点那会儿,菜市场就已经很多人了。很多当地老乡挑着担子来摆摊卖菜,走过去稍微问问价钱,对方就会一个劲地强调“这是我们自家种的”,但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便不便宜。我每顿饭的预算大概是10块钱,再贵也不能超过15块钱,而且每顿饭还得营养均衡,有荤有素,控制好摄入的量,如果在买菜的时候因为对方的自夸就多买了点,那就没法完成这个目标了。

买完菜回到家多半已经8点多了,收拾一下厨房,稍稍处理下买回来的食材,中午要用的可以先放旁边,晚上要用的就扔冰箱。处理完这些杂事之后,属于我的时间才真正开始。烧一壶开水,冲一杯挂耳咖啡,上会儿网,到这个时候同居的人也差不多醒了。

其实买菜做家务控制好预算这些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我家里人就一直在做这些事。

我家算上我总共六口人,家里做饭做家务管钱都由我奶奶一个人负责。我父母学历不高,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做,很早就下岗在家躺着了,只是偶尔接点散活,可以说全家基本靠我爷爷一个人微薄的退休金撑着。要喂饱这么多张嘴,还得省下钱来给孩子念书,给家里病人看病吃药,想想都知道这是个艰巨的任务,我奶奶硬是一个人全撑下来了。

我爸原本还给人开开车,有点过得去的收入,疫情一来,这份收入也没了,到现在每个月收入甚至都不到1000块钱。有次早上我爸说下楼买碗米粉吃,我妈笑着说你一天的收入好像连两碗粉都买不起,只能买一碗我们两个分着吃,说完后在场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我们家住的也是廉租房,又破又小,我小时候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很小的时候还跟爷爷奶奶睡,长大点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了,我就搬到了客厅打地铺,后来又在阳台放了张床和小桌子,当我的房间。等我上了中学,继续睡阳台好像也不合适了,我爸为了给我腾个房间出来,四处借钱,找人上门重新装修了一下,把破旧的厨房改成了我的房间,阳台改成了厨房。

说是我的房间,其实也就是个杂物间里放了张床和桌子。我从小就喜欢看书,也收集了很多书,房间的墙上摆满了书,其他地方则堆满了家里的杂物,就连窗外也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彻底阻断了外界的阳光。

我就在这个堆满杂物,小得经常碰到头的房间里住了好几年。但那时候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自己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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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就比这个大点吧)

前几年过年回到家,再躺在这个房间里,偶尔会想起过去的心情。我坐在破旧的木桌前,兴奋地上着网,阅读各类异色漫画和小说,写些算不上高明的评论发出去,想要跟人互动,全然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打的字。

互联网给了我一种错觉,好像我可以忘记自己的出身和条件,跟其他人平起平坐,好像我真的能跨过重重隔阂跟人成为朋友。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作为中学生的我误打误撞知道了garo漫画,知道了柘植义春这个名字。

义春被称作日本漫画界的另一座大山,“艺术漫画”就是由他开启的。他的《义男的青春》《无能的人》深深打动了我,时至今日重看一遍,也还是会有各种感触。

柘植义春出生在贫穷的家庭,他小学毕业后就进了电镀厂打工,后来赶上贷本漫画的风口,自学漫画后画起了贷本漫画。可惜贷本漫画渐渐式微,而且到手的钱本也就不多(贷本漫画是通过租借盈利,不对外售卖,所以收漫画稿也基本都是买断制),最后连糊口都难,心灰意冷的义春在公寓里吞药自杀,可最终还是没死成。

义春曾在作品集里说:“ 无知、失学的我,明明不懂什麽艺术,或什麽自我表现,身边也没朋友在谈论这些,我却自然地倒向那一边。大概是因为那样吧,画娱乐漫画才让我感到万分痛苦,甚至产生了身心排斥。”

看完后我有时候也会想,义春也好徳南晴一郎也好,我们的人生轨迹竟还有相似的部分。

成为自由译者,然后成为精神病

我做游戏本地化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就像义春一开始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去画漫画一样。

我出生在十八线的落后小地方,家里条件很差,家庭关系也很复杂。我最早接触到的游戏机是小霸王学习机,没摸过PSP也没摸过PSV,对游戏的认知一直是“碰了就会完蛋的毒品”。稍微长大点后,家里终于有钱配了电脑,我第一次玩电脑就入了迷,觉得这东西真神奇,我登录个叫QQ的东西就能跟千里之外的人对话,还能跟其他人一起玩游戏。

但快乐之后就是痛苦。我爸见我第一次玩电脑就这么来劲,过来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打翻在地,断言我有网瘾,以后会变成混子二流子,一辈子没出息。

他说的也不能算错,我后来确实玩网玩上瘾,我甚至偷偷撬开家里的锁进去开电脑上网,看动画新番看小说,跟网友交流,下载各种galgame汉化包。如果说QQ游戏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游戏,那么发现galgame就是我与电子游戏的第二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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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很喜欢沙耶(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我高中是混过去的,高考自然也没考好。虽然过了本科线但上不了好二本,只能在好三本和专科里选一个,我为了省钱选了专科。投档时能选的专业不多,我为了不学数学就选了商务英语。

商务英语完全是一个鸡肋专业,对你的英语要求只有“过四级”。学校安排得更多的是外贸相关的课程,我看到计算集装箱体积就头痛,所以专科期间又狗改不了吃屎,开始疯狂逃课。

但逃课多了就会扣第二课堂学分,我为了补上扣的分,就得去加入社团。那时候学校的翻译工作室刚好在招新,负责招新的老师说会经常在咖啡馆组织活动,可以赠送免费咖啡券。我看到“免费”就来劲了,为了贪那点小便宜就临时看了下语法之类的,第二天跑去参加笔试。幸好笔试不是很难,老师也不是很严苛,我就顺利进了翻译工作室,开始接触翻译。

在翻译工作室的这几年,我的翻译水平从负转成零,最后毕业时终于算是能达到5分的水平(满分100分)。因为专科期间我根本没有好好上过课,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翻译练翻译、逃课谈恋爱打工和做奇葩事情上,毕业找工作就成了难题。

那时候我跟闺蜜AK经常聊天。AK是游戏编辑,她推荐我去试试做游戏翻译。我一开始根本不敢去,因为我那会儿完全不懂游戏也基本上不玩游戏,连steam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和我对象劝了我很久,后来我还是厚着脸皮去投了简历,跑去参加了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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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已经23级了,合卡也合了很久。当然23级不算高,不过跟最开始的时候比,已经算好了)

为了得到那份收入不算高的工作,我照抄了AK和对象的steam游戏库里的游戏名称,面试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装得很懂的样子,就顺利进了笔试。拿到笔试题目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傻眼,因为我那时候连什么叫MP都不知道(对,我当时就是笨到这个程度),于是一边装作认真思考翻译,一边偷偷在手机QQ上问AK一些很基础的问题,比如什么是MP什么是ATK之类的,最后勉强完成了笔试,还侥幸通过了,可以正式进入游戏公司做游戏翻译了。

这家游戏公司算是我一切的起点。

我在这个公司只做了三个月,从一开始的“只会翻出狗屎”到“勉强算是人话”也刚好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每天都要做很多字,只有周末能勉强休息一下,但为了赚钱我又承接了其他工作,同时还要忙毕业答辩的事。我只能自己抽空整理自己翻译的稿件和同事翻译的稿件,自己做标注,希望能尽快提高翻译水平。

后来我在翻译公司做过全职译者,也去游戏公司做过本地化管理,但心里一直都有个疙瘩,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自由译者”。上家公司的节奏非常快,一个人要同时对接很多方,还要处理很多杂事,我经常凌晨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整个人心力交瘁,压力最大的时候甚至自己撬碎了自己一颗牙。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真的要不行了”。

说来也巧,我平时玩微博喜欢发点日常和工作相关的东西,可能因为带了“游戏本地化”的关键词,就吸引来了同行关注。有个同行跟我加上了QQ,我们没事会聊点本地化相关的东西,我也经常跟他吐槽公司不合理的操作。某天他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做自由译者?我说我想过,但我家里压力很大,有需要长期服药的病人,我要是去做自由译者,收入不稳定恐怕很难办。他说他那边刚好缺人,问我要不要试试看,毕竟只是做个试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答应了。

我本来对试译的结果没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竟然通过了。对面的lead跟我聊了聊,说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压力很大,这家公司也不太适合我这种只想埋头做实事的人,说自己这边有几个项目要来了,正好也缺人手,问我要不要干脆辞职做自由译者。

或许是我真的没法再忍受那家公司了。我根本没有跟家里人怎么商量,拿着手头存下的一点钱,鼓起勇气提了离职。当时,我手头只有一两万的积蓄。

自由译者的生活充满了挑战,最大的问题就是“收入不稳定”。光想着靠一家合作机构就能养活自己,这也不太现实。我接触过本地化机构,接触过开发,接触过发行……总之在刚开始那段时间,只要能发邮件的我全都发了一遍,惴惴不安地等着回应。偶尔会有回信,但更多的时候是没有回信。发出去的商务合作邀约就像不起眼的石子,掉进大海里连一点水花都没有。

不过更大的挑战是我的精神状态。我各方面都算不上标准的健全人,非常社恐,现实里开口说话别人总是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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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就是这样)

我每天的安排都一样。起床,开电脑做事,出门走走,回来继续做事。但忙起来的时候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我像是靠着肌肉记忆打字的猴子,精神世界缩到只有一袋牛奶那么小。长期不与外界接触,我退化得更厉害了,有段时间甚至没法好好说完一句话。家里蹲的状态无疑加重了我的精神问题,上网冲浪更是饮鸩止渴。到后来我已经受不了了,不知道第几次认真考虑起自杀的事情。

当时严重到我跟闺蜜AK说这些事,闺蜜都崩溃了,一直说是不是当初不该劝你做游戏本地化,如果你没有做游戏本地化,你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说不是的。谢谢你当时劝我去面试,还让我混进了游戏公司。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便不做游戏本地化,不做译者,我也还是会这样。精神崩溃是迟早的事。说不定早就崩溃了,只是我现在好像才发觉而已。

就在那时候,合作过一次的独立游戏开发私聊问我,还想不想跟他继续合作。他说对我们第一次合作的结果很满意,并且在着手开发第二款游戏,问我愿不愿意等他一年。我想一年好像也不是很久,就答应了,想着“起码活到翻译完他的新游戏吧”,于是我就活到了现在。

大概也就是在今年,我在工作上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长期积压下来的压力和陈年创伤彻底压垮了我,我第一次认真考虑去看医生,也在朋友的鼓励下行动了。

去医院做了一大堆检查,花了将近1000块钱,得到的结果跟我想的大差不差。焦虑、抑郁和强迫都有,甚至还差点被诊断为双相,不过我更倾向于相信这是误诊,毕竟双相的确诊是非常严格的,而且这家医院是我贪便宜找的,说不定也不具备什么权威性。

看诊时,医生坐在对面,边喝咖啡边问我问题,我吞吞吐吐地如实回答。医生问我“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我说很久,医生问是工作以后才开始的吗?

我说不是,已经十几二十年了,中学的时候就有了。不对,仔细想来,我从小学起就不太对劲。

医生没多说什么,只是准备要开药。我坚持“不需要那些没用的”“用便宜的吧,只要便宜就好了”,最后拿了便宜的常用的国产药就回去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我吃了药之后确实慢慢感觉不到那些情绪了,但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反应了。我有欲望,但是无法发泄,这对之前每天恨不得来三次,甚至上着上着班会忽然离开工位去厕所隔间里自渎的我来说,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副作用。后来我擅自停了药,也没再去复诊。

我心里或许也知道,我需要的不是精神类药物,我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书上也好电影里也好,大家谈论的总是怀才不遇的主人公,大家总是会为他们惋惜,会说“明明这么有才却……”,那那些没有才能的人呢?他们又该怎么活下去呢?身边的人和书上屏幕上都没怎么说过这个话题。

硬要问的话,大家只会说“过普通人的生活,普通的活下去”,可是怎么样才叫普通?因为自己没有才能,就放弃理想,庸庸碌碌过一生,这就是“普通的活下去”了吗?没有才能的人,没有得到过爱的,除了庸碌外就没有别的选项了吗?

我没有才能,没有得到过爱,恐怕未来也不会有……那么我该怎么活下去呢?什么都没有的人,破破烂烂的人,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活法呢?我觉得是有的,只是我暂时还没找到。而我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开悟”的瞬间。这是精神类药物无法给我的。

还以为找到了出路,但其实是死路

人们聊到柘植义春的时候,总爱说“他和手冢治虫是日本漫画界的两座大山”,但比起手冢治虫,或许徳南晴一郎才是跟义春更为接近的漫画家。

徳南晴一郎也是贷本漫画时期出道的garo系漫画家。他的人生轨迹和作品风格,跟柘植义春非常相似。

他在幼年时确诊了侏儒症,身体停止了发育,身高一直只有一米四,周围人也总是欺负他,这直接导致了他性格神经质,厌恶人类。成年后也曾寻医问药,想通过治疗变得跟别人一样,可惜对方看过他的情况后,告诉他“就算注射了药物也没法长高”,心灰意冷的徳南晴一郎搬出手冢家后去租了别的房子,还试图开煤气自杀,房东正好把总开关给关了,他才没死成。

他跟义春一样,也是精神和身体已濒临极限,无法再在工厂里打工,想到画漫画的话就能一个人工作,画自己喜欢的东西,于是跑出来画了漫画。当然,他跟义春一样,漫画也是自学的,但一点也不输科班出身的人。

可惜不管是他还是义春,画出的漫画放在那个时代都太“超前”太“怪异”了,根本就不受欢迎,赚不了多少钱不说,精神上还受到了另一重打击,陷入了更深的困顿之中……

我起初也会跟国内的翻译公司合作,翻几个说了名字也未必有人知道的手游。这些游戏都是主打轻松,任何人都能上手玩的大众游戏,非常主流。我能赚到钱糊口,但时间长了不免觉得自己只是对着电脑敲键盘的猴子,没有什么精神上的追求。当时要是有人问我“你的代表作是什么?”,我恐怕一时也说不上来。

也就是那个时候,阴差阳错之下,我跟Milk系列的开发Nikita合作了,由此开始了“怪游戏”本地化之路。我后来在工作室也陆续接到了有意思的独立游戏,比如《Backbone》《污痕圣杯》等等。再加上独立游戏,尤其是做“怪游戏”的开发往往是相互认识的,他们就这样把我推荐来推荐去,我慢慢成了在社群里“小有名气”的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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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得不算很好,但对我来说意义很大的一款游戏)

我经手了几部有点知名度的独立游戏后,也渐渐认识了更多行业内的人,有发行,有开发,也有译者。大家在很多地方都有意照顾我,尊重我,比如知道我精神衰弱,极度厌恶电话铃声,极度厌恶与人交谈,每次找我都尽量打字说清楚,要开会也不会搞语音会议。在这点上真的十分感激。

中间经历了疫情,全家没了收入,只剩我一个人还有工作,于是我自然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其实我在有了工作后就每个月给家里打钱,因为家里有病人,而且都是需要长期服药的慢性病,开销其实不小。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妈中途脑瘤复发了。她为了能填补家用,连轴转接活,过度劳累,直接进了医院。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快崩溃了,一个劲在哭,虽然知道非常非常非常不要脸,但还是把这件事跟共事的译者说了,对方跟我说跟组长沟通了,会尽量多排一点活给我。在这点上真的十分感激。

我认识的同行朋友几乎都比我更像专业译者,也更像成年人。他们能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平衡好工作,总是能按时拿出令人满意的结果,跟人交往也总是礼貌温和,很有分寸。

而我呢,我除了哭闹打滚之外似乎什么也不会。我翻得不怎么样,经常交不上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是因为工作上做错了事,惹怒了对方,让对方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害怕得再也不敢打开工作群组。

我时常感觉自己辜负了身边的所有人:明明大家都这么照顾我,我也知道没有其他人的提携和帮助,我恐怕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方,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没用呢?我为什么就是无法成为他们那样的大人呢?

没过多久,我自己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问题也终于暴雷了。我开始接不到工作,一心沉浸在“本地化和推广怪游戏”的虚荣心之中,以期逃避现实。我不想翻那些手游啊网游啊什么的,我只想翻自己喜欢的东西,给自己喜欢的东西写解说,做推广。

当然,这一切只是自欺欺人。我是个无能的人,无能到连面对真实的自己也做不到的人。我一心将自己塑造成“孤高病弱的文艺青年”,想忘掉“各种原因导致无法融入社会,完成工作”的事实。我在网上高强度发着这些东西,收集他人的回复,一度靠着吸取网友的赞美活着。

“怪游戏”的开发基本都没有发行商,很多游戏甚至都是一人独立开发的,想也想得到,这些游戏的本地化预算到底有多少。我秉承职业译者的原则,在价格上尽量不做让步,更不会免费给人做翻译,最多给对方打点折,并且付出额外的劳动(如收集玩家反馈,撰写解说等等),但还是架不住入不敷出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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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的缺口太大了,基本上是个无底洞。我要是死磕在所谓的“挖掘推广怪游戏”上,我会饿死。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的积蓄快要见底了。我拖着大包小包,还有自己的精神问题,搬进了更便宜环境也更差的破房子。这是个仓库改的破旧loft,之前曾经是放海货的地方。屋子里返潮发霉得厉害,门口还有比人都高的杂草,你从外面看绝对想不到这里面竟然住了人,路人甚至连进门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深知自己只不过是个没有毅力摆脱互联网,也戒不掉他人赞美的小丑。网友观看着我,我也知道网友在观看着我,网友也知道我知道他们在观看着我,我知道网友也知道我知道他们在观看着我……我被很多人骂过,说我在网上散德行,找存在感,装可怜。

我都不否认。

我的情绪我的作品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任人消费的东西。我唯一的请求只有,如果你消费了,希望你买一份我推广的游戏支持一下开发,这样的话我似乎多少还算有点价值。

“人间蒸发”

义春经常提到的一点就是“人间蒸发”。忽然离开原本生活的地方,去到新的地方,换新的身份生活……他去别处旅行似乎也是在最小限度地模拟“人间蒸发”。

我也一直憧憬着“人间蒸发”。我想着等攒够了钱,我就离开这里,最好是能去另一片土地定居,那样的话就绝对不会有人认识我了,我说的话都会成为我自己的一部分。我说我自己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我说我自己的家人是什么样,我的家人就是什么样。

这样一来,我就能摆脱迄今为止无谓又无聊的人生,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活着了。

“人间蒸发”成了一堵墙,横亘在我与死亡之间的墙。后来每次想到死,我都会想象自己“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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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发”)

我会去哪里呢?我到时候要给自己起个什么新名字?还有,到那个时候……我还会继续做本地化吗?

我喜欢做本地化,也喜欢“怪游戏”,绝无半句虚言。许渊冲老爷子的终末恐怕就是我最憧憬的终末:一直翻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死亡的前一刻还在翻东西。这不是太幸福了吗?即便“蒸发”了,我也不想放弃追求这种幸福。

《青春巧克力》的男女主角都碰见了真正有才能的人,也都明白了自己恐怕没有什么天赋之才的事实。可是这两个人都得出了同样的答案:哪怕是没有天赋的人,也是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比起跟天才比较,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反而更重要。好好享受当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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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青春巧克力》)

这一番话拯救了我。没有才能的人也能继续做想做的事啊。无能的人也有无能的活法。我只是还缺一个答案,但方向已经有了,总有一天会迎来“开悟”的瞬间的吧。

到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我也能像义春一样,坦然说出“我是个无能的人,一位失败者,但我觉得很好。”

结尾玩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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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化在这一段时间里都没接到订单,连MMQ的激活码都过期了。”

“所以啊,不要老等着订单上门,试着自己推销一下怎么样?”

“你根本不懂本地化这行!新人还行,像我这样的职业译者,到现在还出去卖稿的话就太衰了。这样想着,连还没做的工作也耽误了……”

“可是你翻译的游戏不都受到了好评吗,还被称作过专门挖掘怪游戏的译者什么的……一定会有人再次欣赏你的吧?”

“正是这个帽子才麻烦啊。在本地化界,什么专门挖掘怪游戏什么的是最无用的。我现在只想当专栏写手,本地化就先放一放吧。”

“我好害怕……你的性格,老是自己觉得自己不行……”

“你有工作邮件,是客户Alb发来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

“可能是本地化的约稿呢。”

“很难得您发邮件给我,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做本地化了。”

“你!你为什么拒绝呀!”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什么游戏,什么本地化,什么艺术的,游戏还可以商量,本地化是成不了艺术的,怪游戏是卖不出去的。”

话虽如此,2024年还是预定了要翻译和帮忙推几款独立游戏,到时还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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