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沙丘》不只是一个中世纪故事(下)

为什么《沙丘》不只是一个中世纪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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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前情提要

本文是《为什么沙丘2不只是一个科幻的中世纪的故事》的下篇,可以单独阅读,也可结合上篇一起看。本文同时含有对《沙丘》小说和电影的剧透。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为大家简单介绍了现代帝国和帝国主义在《沙丘》中的体现。本文将借《沙丘》宗教和美国《独立宣言》的历史去讨论电影《沙丘》除帝国主义外的现代性内核。

生来就是那个“必定”的救世主?

保罗生来就是救世主吗?关于这一点,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都给出了一些明确的信息。首先,弗雷曼人的宗教并不是在厄拉克斯上自身封闭演化出来的,整个“造神运动”中,充满了姐妹会的计划

“杰西卡想着所谓的预言——这些夏丽雅预言,是几百年前护使团的一位贝尼·杰瑟里特在这儿播下的——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但目的却达到了:为了贝尼·杰瑟里特在未来某一天的某种需要,她将传说深深地植入了这些人的脑中”(沙丘1, 65)

“MATING INDEX:交配目录。贝尼·杰瑟里特的人类育种计划旨在创造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交配目录是这个育种计划的主记录。”——帝国术语库(沙丘1,596)

换句话说,这个“造神运动”人世间的力量所计划事物,而非有高位神行动在其中。其次,电影中保尔的梦境也不是完全无误的“预言”——保尔梦见到契尼被核辐射照射后烧焦,但在实际作战中并没有真正出现这样的情况。因此,整个保罗成为“弥赛亚”的过程中,“存在一个掌控世间所有事物的神”这一命题是不稳固的。换句话说,这个过程应当是受到人世间各个人的所作所为深刻影响的。那么进一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来自于逻辑推导的结果:《沙丘》系列,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其于宗教的处理,并不是复现一个生活在中世纪的人对宗教的看法,而是站在一个更加现代的视角去叙述这个故事。接下来,我将介绍一些现实世界中的宗教理论,以继续剖析《沙丘》中的现代性和宗教

宗教指南

在继续讨论之前,我会给出一个恩格斯对宗教的论述,以供参考: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形式”——《反杜林论》(宗教学大纲 2003,33)

这种“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无论在厄拉克斯还是我们自己的世界中,无疑都包括自然环境以及人类自身的创造物。人类在与这些事物互动时,需要持续不断地将这些事物囊括在人的意识观念中去理解并运用,而这一过程,我们可以称之为文化(同上,252),而一个完备的宗教应该是成体系化的文化,而这样的文化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形式,也就是“神”。而弗里曼人的宗教文化更是对这一论述的具体反映:沙漠、沙虫、水以及弗里曼人自身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如要在厄拉克斯生存,弗雷曼人需要理解并适应周遭的一切,使其在代际和族群中能被传播和传递。

让我们回到电影《沙丘2》中的葬礼环节——这是一个绝佳的弗雷曼人借助宗教(体系化的文化)适应“外部力量”的例子。在葬礼上,弗雷曼人面临着两个困局:死亡给人带来的悲伤和水资源的稀缺。在社会生活中,人与人的联系是以网状结构运行的。一个人的死亡,往往意味着这样的网状结构出现了一个缺口。如果说种种社会关系网是人赖以生存的客观存在,那么一个缺口的存在意味着对网状结构内所有人生存的威胁,人们由此被抛出了某种日常生活秩序中,悲伤与恐惧会接踵而至。如果不对尸体进行处理,对即将腐败的尸体的厌恶和对亲人的追思所产生的矛盾将持续使人暴露在理性的矛盾之中(Olberding 2015, 150),因此一个能将这种矛盾弥合的“文化”是必须的。其次,弗雷曼人无时无刻不面临水的问题——人体内70%的水不应该在厄拉克斯这样的星球上被浪费。而弗雷曼人的体系化的以及需要被实践的文化(也就是宗教),给予了弗雷曼人一种可被接受的认知方式和衍生于此的实践方式——一个抽干死者身上水的仪式(沙丘2[电影],19’9′-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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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说水。在弗雷曼人更具体的宗教经书中,水具有绝对的优先级:

“契尼说,‘神圣的真理。《夏-纳马》中说,水是万物中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沙丘1, 366)

在小说文本中,水被体系化地表述为可以被交易的客体化的货币,也时常被表述为生命本身:

“‘你的水是我们的,邓肯·艾达荷,’斯第尔格说,‘我们朋友的遗体就交给公爵,他的水就是厄崔迪的水。这就是我们的契约。’”(沙丘1,109)

换句话说,这种部族作为的弗雷曼人的社会组织模式,衍生出一套人身归属权。而这样的人身归属权,又被以水的归属权的形式被理解与接纳。那么人活着是部族的人(水),死后自然也应当是部族的人(水),人死后由部族将其身体里的水抽干是合理的。在此,宗教作为超越性的规定,它为弗雷曼人运作水资源的实践提供了理性的保证——“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就是(缺)水对于弗雷曼人的日常支配,而人间的力量(关于水的需求和实践)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形式,也就是宗教

其次我们说仪式。在《沙丘1》小说中(364-378),当詹米的水被抽干后,詹米的朋友们坐在一起叙说詹米的生平,同时也在分配包括水在内的詹米的遗物。而在仪式之后,詹米的妻子和孩子的未来也经由葬礼和习俗得到了保障:

(保罗)“你不恨我,哈拉?” (哈拉,詹米的妻子)“我为什么要恨你?” 一群孩子在一条岔道的岩台瞧着他们,哈拉朝他们点点头。保罗看到孩子们身后隐约露出几个成年人的身影,半掩在朦胧的挂帘后。(保罗)“我……打败了詹米。(哈拉)“斯第尔格说举行过葬礼,你是他的朋友。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斯第尔格说,你还把水送给死者了,是真的吗?”(保罗) “是的。” (哈拉)“这我都做不到。” (保罗)“难道你不为他哀悼吗?”(哈拉)“到了哀悼的时候,我会为他哀悼的。”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行为是借由宗教文化去规范化的,而非哪个人的即兴表演。因此,我们可以说整个弗雷曼人的葬礼,将死亡带来的人际关系网漏洞缓和并填补上了。死亡与水,这些支配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性力量带来的创伤与问题,尽管是由具体的人为的力量去解决的,但是却需要宗教这种看似超越性,实际上却仍然人为的力量去解决(鉴于弗雷曼人的宗教是姐妹会的计划)。弗雷曼人的宗教是实用的,符合逻辑的,也是颠倒的。这也应证了一段马克思对于宗教社会的评论:

“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观,因为他们就是颠倒的世界。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理论,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要,它的具有通俗形式的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它的狂热,它的道德约束,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求的慰藉和辩护的总根据。”——《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宗教学纲要 2003,32)

造神与神造

相比作为他者的弗雷曼人,保罗更接近于我们——一个银幕前的现代人。在他的家族不得不卷入厄拉克斯的争斗之前,他对厄拉克斯的认知范式和我们相差无几:用自己使用的语言听取人类学家的的调查、阅读百科全书、听自己人对厄拉克斯的数据报告、各种来自于帝国内部的传闻……(说句玩笑话,也许我们现代人还不如保罗,因为我们有短视频和公众号,所以能静下心来看文章的朋友都是好人)

但是当一个被这样的范式浇灌出来的帝国人,遇上了被宗教浇灌出来的弗雷曼人。彼此认知的颠倒性就显得淋漓尽致。关于保罗认知中的问题可以具体参考我的上一篇文章:,这里就不多赘述。而当保罗和杰西卡作为“外来人”去理解水这个问题时,他们并不是从宗教方面开始的(沙丘1, 364-365):

“仍旧酷热难耐,这让她无时无刻都想着水,也使她想到亲眼见到的事实:这些人受过训练,只有在特定时刻才会感到口渴。 渴!

她知道他说得对,但即便如此,也无法让她此刻感到舒服些。她一直下意识地去想水,这念头沉甸甸地压在她脑海里。不,她纠正自己,是关注水分。 水分是一个更敏感、意义更为重大的问题。”

水在杰西卡身上是以非常直接的生理反应去被思考的,而回看我们之前提到的弗雷曼人关于水的观念与实践,从头到位都是以宗教的方式去把握的。换句话说,对更接近于我们现代人的厄崔迪家族思考方式的描写,恰恰是《沙丘》系列中所包含的现代性(modernity)。对于弗雷曼人来说,宗教是先置于他们对水的理解中的: “上帝创造厄拉克斯,以锤炼他的信徒——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的智慧》”(沙丘1,363)

简而言之,对弗雷曼人来说:“我们之所以缺水是因为宗教如此规定”,对可以站在宗教之外去理解宗教的现代人来说,道理就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缺水,所以我们需要宗教去节水”。

理解了这样的思维模式,也就不难理解电影《沙丘2》中斯蒂尔格的迷信了。首先,他的信仰是一种基于宗教的生存方式,而且这并不妨害理性能力运作其中。简而言之大多数弗雷曼人不依靠保罗的具体行为去理解他们的宗教,而是依靠宗教去叙述保罗的行为。宗教的语言,现代人的语言,具体每天日常所用的语言皆是如此地生产着我们自身。电影中以斯蒂尔格为代表的弗雷曼人对保罗的“迷信”是不可撼动的。

“语言不是一个透明的媒介,不是一个纯粹的工具,语言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本体论地位的存在,是作为内容的形式,或者说作为形式的内容。”(马元龙 2021,6-7)

在此我以驳论的方式进行一个小结。小说作者对宗教的处理极其现代,甚至是后现代的——他对厄拉克斯的生态及人文构造包含了对于现代性的思考。而小说中厄崔迪家族视角的存在,更是将现代性刻入了作品基调。“宗教只是迷信”的观点,在小说中是站不住脚的。电影并非“两头靠不上”,小说也更非“完全非理性的,前现代的一个宗教历史故事”(“两头靠不上,所以电影《沙丘2》的改编令人恼火,录音笔 VOL.161”,2’35’’-2’45’’),因为《沙丘》从来都只有一头,就是现代性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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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don’t care what you believe, I believe!)

先知防伪验证码

在亚伯拉罕诸教的历史上,出现过比真先知更多的伪先知。检定先知预言的真假,可以说是检验先知的唯一真理。那么怎么在先知的预言验证前就知道他和他的预言是真实的呢?(毕竟这事关天堂与永生!)我的答案是:无法鉴定。

电影《沙丘2》中,保罗来到了南方并进行了一番演说。在面对部族人群拔刀相向的时候,保罗说出了我认为最有意思的台词(沙丘2 [电影], 2˚04’36”-2˚04’38”):

“如果我就是被选中的人呢?这可是他们一生祈祷的时刻”

保罗面对这种怀疑所采取的回应方式并不牢固——他说了其中一位部族首领祖母的故事。而获得这样的一个过去的故事并不需要什么预言能力,这完全是可以通过合理地方式获得的信息。他描述的方式是如此强调细节,或者说,他之所以强调细节,是因为过去的故事不是预言,它需要细枝末节的信息,展现无畏的攻击性(如果他真的能以一敌百,就不需要展现攻击性了)去讲一件他无法论证的事:他有预言能力,他的预言是真的。那么哪一句是预言呢(沙丘2[电影],2˚05’44”-2˚05’45”)?

斯蒂尔格:“穆阿迪布,你在我们的未来看到了什么”

保罗:“一个绿色的天堂”

而是否能抵达这个天堂,其实靠的是弗雷曼人自身的作战经验与意志,还有最重要的:弗雷曼人的鲜血。这正是保罗在骑上沙虫前,女孩们说的话(沙丘2 [电影], 27’53″):

“厄拉克斯必须有他们自己的人民解放”

事实上也如此

这里遗留给弗雷曼人的逻辑学家一个问题:预言没有实现,那么眼前这个孩子就无法证明他是否是真先知。先知无法验明正身,那也就无法确定被领导的我们是在参加一场真正的圣战,抑或是满足某个军阀自己的野心?如果我在会议上看穿了保罗的把戏,那我凭什么要用自己和自己部族的生命作赌注呢?

让我们回到一个我们现实中的时刻,一个相似而重要的时刻——美国《独立宣言》的签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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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独立宣言》中,有这么段话:

“We, therefore,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in General Congress, Assembled, appealing to the Supreme Judge of the world for the rectitude of our intentions, do, in the Name, and by Authority of the good People of these Colonies, solemnly publish and declare, That these United Colonies are, and of Right ought to be Free and Independent States…”

“因此,我们,在大陆会议上集会的美利坚合众国代表,以各殖民地善良人民的名义并经他们授权,向全世界最崇高的正义呼吁,说明我们的严正意向,同时郑重宣布……”

这段话里的合众国代表们面临着同样的问题(Derrida 1986,10):在《宣言》前没有合众国,那么合众国的代表如何证明“各殖民地善良人民”给他们的授权是合法的呢?“善良人民”怎么证明他们是是“善良的”,而非英国属下的“乱臣贼子”呢(就以法理上来讲,在独立前,这些人属于英国臣民)?为避免这种非法的存在,《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杰斐逊在这里所采取的战略依旧是引用了一位“神”。

“When in the Course of human events, it becomes necessary for one people to dissolve the political bonds which have connected them with another, and to assume among the Powers of the earth, the separate and equal station to which the Laws of Nature and of Nature’s God entitle them, a decent respect to the opinions of mankind requires that they should declare the causes which impel them to the separation.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that they are endowed by their Creator with certain unalienable Rights, that among these are 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

“在有关人类事务的发展过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除其和另一个与之有关的民族之间的政治联系,并在世界各国之间,接受自然法则和自然界的造物主的旨意赋予的独立和平等的地位时,出于对人类舆论的尊重,必须把他们不得不独立的原因予以宣布。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这里的行文逻辑是:道理是神定的,我们是依从神定道理的人,而英国人缺不如此遵从,所以我们的所作所为具有合法性。但是,如果依据我们之前提到的宗教的运行模式来理解的话,“we hold”(我们认为)这句话是多余的,因为自然神与其法则的存在与真实性不需要任何人的成立。下面这段话是汉娜·阿伦特(2011,159)的分析:

“想必杰斐逊隐约意识到这一点了,否则的话,他不会沉迷于颇有些不一致的措辞:“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而是会说: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也就是说,它们拥有一种强制性权力,它就像专制权力一样不可抗拒,不是它们被我们所掌握,而是我们被它们所掌握;它们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协议。”

因此,汉娜阿伦特对“we hold”的存在做出了更进一步的推论(161):

“因为,在现代性的冲击之下,政治领域中宗教禁令消失,已是不争之事实。而这一切事实上都没有发生。将美国革命从这一命运中拯救出来的,既不是“自然神”,也不是不言而喻的真理,而是立国举动本身。”

换句话说(Hoing 1991,108),《独立宣言》的真正价值在于它是一个述行话语(performative utterance),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关于现实世界中具体的人(美国先贤)的寓言(fable)。这样的处理放回到弗雷曼人的“独立宣言”大会上也是适用的——保罗用战斗成果、姐妹会的铺垫、个人道德(如“预言”般献出眼泪)、智慧(用过去的故事哄骗迟疑的人)、还有临场发挥,在预言实现之前就赋予了自己统治弗雷曼人的事实

但是,把这种立国行为化作寓言有其自己的问题(Hoing 1991,107)。它忽略了暴力的在立国中的作用,而带来了模糊性。促成宣言的独立战争和促成预言的圣战是无法被语言轻易消除的,而“判断力,是一个旁观者把行动转化为故事的能力”(同上)。在美国政治中需要宗教力量的时候,依旧会有人回到宗教中去寻求保证其语言系统合法性的“超人间的力量”,强调他们“山巅之城”的权利;统一帝国的弗雷曼人也会延续他们僵化的信仰以统合圣战后国家(保罗不得不在后面的文本中成为反抗他自己秩序的隐士)。无论他们的创立者与先知是多么深思熟虑,模糊不清的寓言,为我们揭示了一个现代解释学的道理(马元龙 2021,7):

“没有天然的事实,没有原封不动的经历,过去的现实永远是话语构建的结果。不是说主体真实的过去并不存在,而是这种存在已经无法复原;也不是说解释构建的结果完全是一些无稽之谈,而是说解释的根据不是过去的事实,而是现在的目的和将来的筹划。

尾声

行文至此,原本计划的女性议题以及我遇到的一些些新的问题,限于篇幅和本人的能力,只能在此做一些尝试性的讨论了。计划变动还望各位海涵。

首先是姐妹会。关于姐妹会,我想说的是,在《沙丘》世界中,帝国女性的地位是处于极端被物化和异化的状态。但是在设定中禁止克隆与禁止智能机器的情况下,女性在帝国的社会结构中仍然掌握着具体劳动力的再生产——生育后代,维护战争机器(包括武器装备和人本身)。而恰恰是受到高度异化,生育还要受到姐妹会规制的杰西卡培养了主人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一个毁灭帝国的先知。这正如42所说的

“姐妹会的能力是什么,是感性的,隐性的,柔软但是坚韧的女性的历史力量。所以就是说,她有一些能力是超出姐妹认知的能力。”(12’41”-12’55)

这也许和被压迫的弗雷曼人最终摧毁了帝国的故事一样,是一个寓言,一个关于主奴辩证法式的寓言:主人的欲望要求奴隶实现,而奴隶在每天面对具体事物的劳作与生产中掌握了自然,主人(帝国)依旧需要奴隶的劳动去存在,但是奴隶已经可以随时准备好脱离主人了。但是当奴隶又回去做了主人准备奴役其他人的时候……这也许就是《沙丘》后几部小说会讨论的内容了

其次是关于电影对契尼的改编,有一种观点认为这部电影仍然是老生常谈处理:女性出走。对于具有血缘亲族的压迫性的结构,反抗往往来得更加复杂。“契尼出走后会如何?”,这个问题真的和“娜拉出走后会如何”一样吗?电影里对契尼所做改编给出了不一样的感觉——除了勇敢,她还清醒,除了清醒,她还能打,除了能打她还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作战意志,作战水平,组织能力,甚至还有掌握蒸馏服的制造和水(蒸馏服与营地里的水由女性掌握)。当一个战士掌握了作战的能力与资源之,掌握了战后建立新秩序的能力,那么暴力的男性凝视也许要向武器的批判低头了。

最后是这个电影“献给谁”的问题。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只是因为弗雷曼人的游击让我想起了哈马斯对抗以色列的“反坦克体操”,紧接着我脑海里想到了这么一句话:“早几个月上,这个电影在西方主流叙事下,也许就是献给乌克兰人的了。”之后又了解到电影上映延期,和好莱坞编剧导演罢工有关系……那么这场现代文学和现代电影工业为我们营造的梦境到底献给谁?我的文章是否过度解读?且让我再引用马元龙教授(2021,21)的话给大家吧:

“如果梦是由梦者叙述构成的,那么文学作品当然也是由它的读者的阅读和解释构成的”

致谢

文章不是什么史诗大作,因此致谢也显得矫情与无力。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又得有。谢谢各位阅读至此的读者,在这个时代能做长时间阅读,本身就是稀有价值。感谢机核平台的努力,让我自己从 8年前的迷茫的小孩变成现在能和大家一起思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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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拖拖拉拉的写完发现刚好是今天注册机核账号8周念)

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献给我的小青苔。你对创作的着迷追求以及坚实的成果是我现世的“we hold”——一切传奇,或是平凡的故事都自你生发。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他者,弗雷曼人,弗雷曼人的女性。规训是来自帝国的:如何书写,如何说话,如何将自己逼迫到身心破碎……今日奴隶的枷锁,是我们未来的武器,我们就是最伟大与最可爱的人。我想,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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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话是那位给枣树浇水的弗雷曼人说的。也许今天的文字,也在浇灌某种希望)

参考书目

汉娜·阿伦特 [美] 著 ,陈周望 译,2011. 《论革命》 ,译林出版社.

马元龙,2021. 《欲望的变奏——精神分析的文学反射镜》,北京大学出版社.

弗兰克·赫伯特 [美] 著,潘振华 译,2016. 《沙丘》,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文中为区别系列电影小说,标记为《沙丘1》)

丹尼斯·维纶纽瓦 ,2024. 《沙丘2》[电影],传奇影业.

丹尼斯·维纶纽瓦 ,2021.《沙丘2》[电影],传奇影业.

42,萝卜萝卜萝,说书人Jerry,2024.《两头靠不上,所以电影《沙丘2》的改编令人恼火,录音笔 VOL.16》,机核网.

Bonnie Honig,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t: Arendt and Derrida on the Problem of Founding a Republic,”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85 (1991): 97-113.

Hannah Arendt, On revolution, (New York: Penguin, 1963).

Jacques Derrida,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t,” New Politic Science 15 (1986) :7-15.

Olberding, A (2015). From Corpses to Courtesy: Xunzi’s Defense of Etiquette. Journal of Value Inquiry 49 (1-2):145-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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