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Mary Main：心理表征、元认知和成人依恋访谈

第一次革命发生在陌生情景实验发明的时候，这一实验是通过对“婴儿身体的动作如何根据父母身体的动作来组织”的观察中，对婴儿的安全感进行评估。Ainsworth划时代的研究中，行为一直是研究的目标。

相比之下，Main的研究，将研究焦点从人际间互动的外部世界，转向了心理表征的内在世界。她设计的研究深入到已经内化的客体关系（使用精神分析的术语）中，这些关系把个人的依恋历史浓缩在由记忆、情绪以及信念所构成的复杂网络里，反过来，这个网络又塑造了当前和未来的依恋行为。

内化的客体关系——由记忆、情绪以及信念所构成的复杂网络。外部世界和内在世界相互塑造。

为了从整体环境中审视依恋的发展，考虑一下Bowlby做过的两项非同寻常的贡献：首先，他认识到依恋是一种独特的、有生物基础的，同时也绝对是基本的一种行为/动机系统；第二，他提出一个理论，依恋系统功能中的个体差异，必然和个体对待自我和他人的“内部工作模型”相关。

Ainsworth所做的研究——陌生情景实验——支持了Bowlby的第一个贡献。

Main的研究——成人依恋访谈（Adult Attachment Interview）——则和第二个贡献有关。研究者开始探索人在青春后期及后续发展时期的内在依恋世界。

Bowlby和内部工作模型

Bowlby相信，内化的客体关系和幻想是从儿童与真实的人实际互动中产生的。他不愿意用静态的比拟物，比如“意象”或“地图”来形容动态的、不停演变的表征世界。他扎进了“内部工作模型”理论中。

内部工作模型——由后来被称为人工智能的前沿学科的创始者Kenneth Craik所提出。

“如果生命体在头脑里面带着一个有关外在现实和有关各种可能的行动的“小型模型”，它就能尝试各种方法，总结出哪一种是最好的，对还未发生的情况进行反应，用从过去事件中获得的知识来应对现在和将来，在各个方面都能用更完满的、安全的、更胜任的方式处理自己面临的危急情况。”

应对未来的小模型，让我们对下一步的行动做出选择。

Bowlby也受认知心理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的影响，皮亚杰认为和客体相关的婴儿反应（抓、吸吮、击打客体）使婴儿不仅获得了对物质世界的知识，还了解了自己对物质世界的影响——这些知识以内在的方式存储下来，成为“图式（schemata）”。几乎持有同样的观点，Bowlby指出，婴儿和照看者重复的互动，使婴儿获得了有关人际世界的知识，这些知识以工作模型的形式在内部存储着。

知识以内在的方式存储下来，成为图式，影响着个人将作出如何预期。

在每个人所建立的有关世界的工作模型中，一个关键的特征是他的观念，关于他认为依恋对象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们，以及他期待他们会如何反应。

同样地，在每个人所建立的关于自我的工作模型中，一个关键的特征也是他的观念，关于他认为在依恋对象的眼中，自己在多大程度上被接纳或不被接纳。

以这些互补的模型形成的结构为基础，个人将作出预期，如何能得到自己的依恋对象，自己的依恋对象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关于世界：依恋对象是谁、在哪，自己在期待什么？

关于自我：自己被依恋对象接纳的程度？

两者结合，作出预期：如何得到依恋对象、他会有什么反应？

Bowlby提出一套理论：从婴儿早期开始，个体的依恋工作模型既影响了期待，也影响了伴随期待所发生的行为，工作模型能够塑造互动，同样地，互动也塑造了工作模型。

最能发挥功能的依恋模式，它们有暂时性的特点，它们是开放的，能够基于新的体验进行调整。

不安全的依恋模式倾向于更为刻板，更加保守，因此，新的体验会被迫纳入旧的期待之中。

例如，一个预期自己会被拒绝的回避型患者，可能会把治疗师的接纳解读为这是因为治疗师收了钱的缘故。

一方面，Bowlby相信，在新的和改变了的关系中，内部工作模型具有被“更新”的潜能。另一方面，他观察到这些模型又通常拒绝被修正——其中，部分原因是它们总会在意识的觉知之外发生作用，部分则是由于自我保护的（即使是自我挫败的）防御发生了作用。

实际上，这些依恋模式有多稳定？它们的结构是什么？它们在婴儿期及其他时期是如何发展的？安全型模式和不安全型模式的区别是什么？这些问题在Bowlby的理论中从来没有得到实验证明——直到Mary Main开展了研究。

重新将内部工作模型概念化

当时人们普遍持有的观点，即“表征过程无法直接观察”。Main将这个观点作为研究起点，创造了一种研究方式，使得她能够“看”到那些以前是隐形的东西，就如考古学家能够根据出土文物想象早已逝去的文明一样，Main能够——根据她称之为“表征的人为加工物”的东西——想象出纵向跟踪研究中的儿童和父母的内在世界。

就像“一叶知秋”——

Main认为个人的依恋工作模式会通过叙事（narrative）、话语（discourse）、想象以及行为的特征模式流露出来，根据这些，Main建构了她的研究——成人依恋访谈（Adult Attachment Interview，AAI）——可以用来向研究中的父母提问题，让他们回想和反思他们和自己父母的关系，包括对丧失、拒绝和分离的体验。

这个半临床的访谈已经被证明是评价成人期依恋的有效工具，就像是评价婴儿期依恋的陌生情景实验一样。

AAI最初的设计是为了“出其不意获取潜意识”。

可以把AAI视为给依恋系统“提供情报”，更多地关注过程和形式，而不是内容——了解到语言能够隐瞒一切，就如同它揭示一切一样。

Adult Attachment Interview，AAI

AAI实际上评估的是应答者当前最主要的“在依恋方面的心理状态”。

AAI包括一系列问题，明确地把注意力放在与依恋相关的记忆上。

例如：

在童年的时候，当你痛苦的时候，你会做什么，然后会发生什么？你能告诉我一些当你心情烦乱，身体受伤、生病时候的具体事件吗？

你能形容一下你最早和父母的分离吗？

在童年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被拒绝过吗？你当时做了什么，你觉得父母在当时意识到他们拒绝你了吗？

你的父母曾经威胁过你吗，比如为了管教你，或者是开玩笑？

关于依恋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