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策略退化是什么?
“策略退化（Degenerate Strategies）是指一个策略很明显地成为了当前最好的选择”——《体验引擎》
我对“策略退化”的理解是：游戏中，玩家在面对有着丰富可能性的策略时，利用经验或是别的方式，找到了一个非常固定的策略，可以更容易地达成游戏目标，并且使设计者允许（甚至希望）玩家选择的策略变得缺少意义。
主要讨论的两款游戏
《挺进地牢》（Enter the Gungeon）：Roguelike 名作。
游戏内容：玩家在地牢中进行枪战，并从宝箱中开出独具特色的枪和物品，然后探索更深层的地牢。
《女巫》（Noita）：以“法术编程”和“像素级别物理”而知名的 Roguelite 游戏，高难度是它的代名词。
游戏内容：玩家在充满危险的地下进行探索，需要面对未探索之黑暗、伤害很高的怪物、各种陷阱、环境伤害；还需要寻找法杖，进行法术编程，用编程后的法术来击杀怪物；且法术种类丰富，不只是造成伤害那么简单，许多法术还带有各式各样的机制。
对我来说，玩得多了才能发现其中存在的丰富套路，充分使用理解到的套路，再将这些套路用作策略元素，提高在这个危险世界中的存活率、过关率。
从策略退化及应对的角度分析各自玩法
游戏往往是多个系统的综合体，合在一起讨论会让问题变得复杂、难以理解，所以后文只从少数角度来观察它们。讨论某个部分时，其余部分可以暂时忽视，而即使如此，也能对策略退化现象和应对有所窥见，并从这些优秀游戏中学到不少。
负面效果和负面效果免疫
《Noita》的世界是一个充满各种固体、液体和化学反应的世界，有异常状态玩法是很容易想象的。
玩家身上“沾染”火焰后，会不断掉血，但即使是一小摊水也能完美救火；身上沾染毒液后，则会中毒掉血，如果去水里泡一下，毒液就会被立即洗掉。
移动可以降低“沾染值”，直到“沾染值”达到 0 时，这些东西就被完全甩掉了。如果实在找不到水，也可以通过不断运动来降低燃烧或毒液造成的掉血。玩家的血量比较连续，初始生命有 100，燃烧会造成一定伤害，但不如突然袭来的怪物来得猛烈。
但玩家如果沾染了岩浆，会在接触时受到岩浆的“材料伤害”，伤害量比较高。一般情况下，玩家肯定不想碰到岩浆，或是碰到了就立即从中脱离，沾到岩浆时，同时也会“沾染火焰”。
“神山”在《Noita》里相当于中继点，进入后可以进行编辑法杖之类的操作，还可以天赋三选一。选择“火焰免疫”天赋后，你就不怕火了。这个世界充满了可燃物，此天赋很明显能提高玩家的存活率——但随处可见的毒液还会伤害到玩家。当玩家运气好又拿到“毒液免疫”后，世界变得更安全了。因为可以无视毒液和火焰，玩家可以有更多的注意力去和敌人周旋，更多的地面也可以用来落脚了。
但是玩家胆大地跳入岩浆池时还是死了，因为火焰免疫不能阻止岩浆的“材料伤害”。并且根本不存在免疫岩浆的天赋。
在《挺进地牢》中，地面上可能会有一滩油。这并不可怕，但万一有炸弹炸过附近，油会被立即点燃。玩家踩在燃烧的地面上，会变成“燃烧状态”，和《Noita》里的“沾染火焰”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处在燃烧状态本身不会伤血，从图标可以看到，“火焰状态”会随着时间从 0% 达到 100%——不论你是否仍然还踩在火焰上——达到 100% 时扣血，然后继续呈现从 0% 到 100% 的变化……玩家必须立即进行 2 次“翻滚”，每一次都会降低火焰状态值，直到完全将其清除才算灭火。只要即时进行操作，燃烧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玩家拥有的血量是离散的，初始状态有 6 点血，如果玩家注意燃烧时有点慢，因为燃烧而掉血了，效果和被敌人子弹命中一样，只伤 1 点血。
有的道具能让玩家免疫燃烧，这让玩家可以运动的范围更广了，玩家可以无视地上的火焰，更自由地躲避密集的子弹，或是在有利的地形伏击敌人。
启示:
- 次要玩法的退化、雷同策略的退化问题更小，是可以考虑实施的；
- 尽量避免让主要玩法退化；
- 离散化设计使情况变得更清晰，不论对设计者还是玩家都是。
打出伤害玩法
《Noita》里，有经验的玩家能够通过法术编程，打出极高的伤害，即使是最终 Boss 也能一击必杀。
常规流程可能不容易凑够伤害，但后期，角色能力足够突破这个世界的“关卡框架限制”后，花时间自由探索必然可以凑够。
不过，游戏有一套系统能大幅提高最终 Boss 的血量，爱好伤害型法术编程的玩家们挑战着各种极限。
但游玩《Noita》，并不是对着怪物打出高伤害就能轻易获胜。环境本身也是充满危险的，你还需要能和环境互动的法术，甚至其他特殊机制的法术。溢出的伤害过多可能意味者你的资源投入走偏了。
《挺进地牢》中，能够直接提高玩家伤害的道具数量稀少。后期，怪物血量比较高时，如果伤害不够会很痛苦。但玩家经常能开出类似“翻滚后可以增加伤害”，“每一发子弹都变成三颗，总伤害更高但是有散射”，“枪支多时伤害高”等条件型增伤道具，或者拿到更利于回避敌方子弹的道具。
启示:
- 难度可以和极限一起上升，在上升过程中添加相关的策略纵深；
- 一个玩法如果容易达到极限，那就在水平方向上开发新的玩法，以确保玩家经常能面对丰富且有意义的决策；
- 如果担心一个玩法达到极限，就减少达到极限的增益机会（对于狭小且有限探索的世界），或者设定能达到的上限值（对于广阔或是无限探索的世界）。削去那些增益机会后，留下的空缺也许可以考虑添加新机制。
躲弹/中弹
《Noita》主流程中，玩家不仅需要随时提防危险的怪物，也需要提防有人用瞄准器从远处瞄准你，每一发子弹的伤害都相当令人痛苦。但当你突破关卡框架后，只要探索地足够久，就能获得成千上万的血量，看上去危险的瞄准线已然不用管。
但这世上有一种颜色可爱的粉色子弹，能够让所有《Noita》老玩家心跳骤停。
这种子弹叫做“变形魔弹”，被命中后，玩家会变成一只无辜的羊，可能有翅膀，还会飞，但不论你之前有什么重生天赋、免疫、千万级的血量，被火燃到一下就是烤羊，被子弹命中一下就是筛子羊，被怪撕咬一下就是碎块羊，游戏当即结束。玩家唯一需要做的，是在变羊的 10s 内，于高速变化的世界里躲过一切危险，否则就会变成一坨染血的羊毛。
《挺进地牢》中，玩家能拿到的增加 HP 上限的道具非常有限。所以这款游戏的每一颗 HP 图标都很大个，万一玩家运气极端好，拿到很多，HP 栏可能会飞出屏幕。不过那时其实也不必要在意究竟是多少血了，因为真的很足量。
启示:
- 可以采用非完全退化，比如你血量很多时，并不是所有子弹都不需要提防了。但这样做效果比较有限，游玩时容易产生割裂感；
- “减少达到极限的可利用物”真的很好用。
1 格血也有活路
在《Noita》中，当你只剩 1HP ，仍然有可能打穿主线流程。
只要记得一切技巧，走最安全的路，回避任何有风险的地点，达到下一关的中继点就能回满血了。
这样的故事屡次发生在我的游玩中，特别是在有优势的情况下突然变成 1HP 的故事。这戏剧性的转变，带来的情感波动也是相当巨大的。
在《挺进地牢》中，你今天的状况不是很好，再加上没有开到非常厉害的道具/枪，努力打到靠后的关卡时，你的血量已经非常少了。因为打怪物很多枪都无法打死，你承担的躲弹压力也非常高。
不出所料，在这种无处可逃的、弥漫性的压力下，游玩停止在了关卡中的一个房间。
《挺进地牢》提供的小房间清关式玩法，玩家很难靠清关打怪以外的方式来制造一个大翻盘。但在充满随机性的格局之中，也不是不可能遇到类似上面游玩《Noita》那样的情感曲线。
启示:
- 精心地确保较少的策略退化，可以保留玩家的期待，还能让游戏产生非常精彩的瞬间，这些瞬间能构成独一无二的玩家故事。
“强力道具”和双刃剑
在《Noita》中，如果拿到锯片法术、闪电弹法术，我都会相当兴奋。因为这些法术威力明显比别的法术强大，但也有同样巨大的自伤，玩这类法术非常刺激。
《挺进地牢》中，有一类道具往往和“诅咒”一起出现，它们大多数都很强力,是玩家觊觎的目标。但“诅咒效果”会让今后房间内的部分怪物变成红色状态，它们血量很厚，且其子弹每次命中玩家可以让玩家伤 2 点血。随着诅咒效果的叠加，这样的怪也会增加，如果达到 10 点诅咒值，则会召唤出不断追杀你的、不可击倒的“死神”。如此一来，探索关卡会变得困难，同时，商店房间会因为死神的靠近而当场歇业。
启示:
- 与其简单地削弱一个强力道具，不如给道具增加双刃剑效果；
- 自伤的做法很容易想到，但双刃剑效果也可以非常具有建设性，例如《挺进地牢》的诅咒值系统。
顺风局/逆风局
根据我的体验，《Noita》的随机似乎给人不同的风味：有时，关卡内可探索物也少，怪物也少，我认为这更适合新手；有时，关卡内可探索物多，怪物也多，甚至一眼就能看出可通过法术编程构建一个非常强力的组合，我认为这更适合老手；有时候，关卡内的道具/法术都是非常好用的，仅凭它们就能提供巨大优势了，感觉肯定是个顺风局。
有时候，《挺进地牢》只给我老旧的枪，就像还没有解锁新枪时的体验那样。它们和那些新奇的武器相比，根本没有什么特色，很难兴奋起来。而有时，每一关都给我丰富的物资和道具，令我应接不暇。
启示:
- 非 PVP 游戏中，能够产生顺风局和逆风局是有随机性的游戏特有的能力。如果不产生稳定的策略退化，而是随机出现策略退化，甚至小概率出现大量策略退化，对玩家来说是非常爽快的；
- 空白开局+随机性可以掩盖策略退化带来的劣势，因为下一局是又是新的身体，新的世界，新的希望；
- 通过某种随机控制，也许可以让玩家按顺序产生有差异的情感体验，在失望体验的烘托下，成功体验会被强化。